裴因拿起玄關上的鑰匙，正要出門，動作微微一滯，又折返回空蕩蕩的客廳，抓了兩把魚食撒進魚缸。

金魚緩緩搖著尾巴游過，咕嚕嚕吐著泡泡，他不緊不慢地看了兩眼，這才推開門走了出去。

這裏是一梯兩戶的結構，裴因垂著眼按開電梯，隔壁的門被推開，走出來一個中年女人，還領著一個小女孩，長的像是個放大版糯米團子。

因為剛搬來不到兩個月，所以裴因對他們沒什麽印象，他沒回頭，視線落在即將打開的電梯門上。

但糯米團子是個自來熟，紮著雙馬尾，噠噠噠跑過來，見是他，頓時兩眼放光，脆生生地喊：“哥哥！”

裴因目不斜視，聞言只沖她點了下頭，勉強扯了下嘴角，就走進電梯。

小女孩跟著走進去，絲毫不懼他的冷漠，睜著圓溜溜地大眼睛，盯著裴因看了半晌，突然道：“哥哥你長的真好看。”

裴因擡眼，怔了一下，白玉般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，但即便如此，也不會讓人對他產生任何不滿。

因為他確實長的好看。

皮膚白皙，睫毛纖長濃密，鼻梁高挺，勾勒出深邃優美的眼窩。

瞳仁水潤漆黑，透著一股極致的平靜，註視你時，有些雌雄莫辨的漂亮。

僅僅是穿著簡單的衛衣牛仔褲，也襯得氣質出眾。

中年女人也跟著看過來，視線停頓了兩秒，歉意地笑了笑：“妙妙之前就見過你，從小話多，別介意。”

裴因點頭，和妙妙對視了一眼：“不介意。”

中年女人楞了一下。

現在的青年都流行這麽直白的麽？

但本著鄰居的原則，她還是客套道：“我剛搬過來，之前沒見過你家裏人，你是自己一個人住嗎？”

裴因：“嗯。”

中年女人樂呵呵：“那你自理能力挺強，現在的小年輕很少有會做飯的。”

裴因：“嗯。”

雖然他自己也不會做飯。

中年女人哽住了。

她懷疑自己在哪裏得罪這個新鄰居了。

電梯打開，裴因猶豫了一下，從口袋裏摸索著，慢吞吞摸出兩顆大白兔奶糖。

妙妙心思活泛，一眼就知道是要給自己糖吃，眼睛彎彎，脆生生地喊出“謝謝哥哥”，就見裴因又皺了皺眉，白皙的手指迅速把其中一顆拿走，只留孤零零的一顆，塞進自己掌心。

妙妙：“誒？”

裴因平靜：“我也要吃。”

說完不給人反應的機會，擡腳徑直走了出去。

……

裴因對剛才自己和小孩子搶糖的行為毫無知覺，走出單元樓，小區綠化做的很好，郁郁蔥蔥，人車分流，沒有車，只能看見零星的幾個路人。

因為剛剛舉行過社區文化節，樹上都掛著五顏六色的絲帶和鈴鐺。

正是初秋，微風吹過，鈴鐺一陣輕響，秦時的身影高挑而修長，站在就近的樹下，看起來分外紮眼。

他穿著一件松垮的白色沖鋒衣，水洗藍的休閑褲下裹著兩條長腿，一張臉年輕而英俊，雙眸微瞇，整個人看起來格外陽光，又青春洋溢。

在看到裴因後，陽光更是具象化成了絲，變成了網，密密麻麻撲過來，眼睛瞬間放大，彎起，綻放出一個溫和而燦爛的笑容。

立體的有些冷峻的面部輪廓頓時柔和下來，帶著少年人獨有的蓬勃朝氣，像是早晨新鮮的空氣。

“這裏！”

話音剛落，他像是等不及一般，大步上前。

裴因站在原處，淡淡看著秦時，秦時越走越快，直至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，熟練地勾住他的脖子，在他皺眉的瞬間，先發制人道：“怎麽穿這麽少？”

裴因：“不冷。”

手被一把抓住，帶著點難以掙開的力道，秦時用手心蹭著他的手背，不滿道：“這麽冰，還說不冷。”

說著，握著他的手徑直塞進了自己沖鋒衣的口袋。

裴因垂眼看向兩只在口袋裏交疊的手，想要抽出，被秦時抓著不放。

秦時：“就牽一會兒。”

裴因無語：“我們今年20。”

不是5歲。

後半段沒說出口，但是秦時心領神會。

面對他的眼神譴責，秦時充耳不聞，他笑了笑，朗聲道：“暖和了嗎？”

裴因蹙眉：“我穿的很厚，一點都不冷。”

秦時才不接話，握著他的手轉身向前走去：“今天怎麽出來這麽晚？”

“出門之前餵了魚。”

話題被成功轉移。

秦時一頓：“……你上次養的那批魚就是你餵的太多，撐死了。”

裴因表情空了一秒，秦時又問：“你餵了多少？”

“兩把。”

秦時嘆了口氣：“今天下午我去幫你把糧分好。”

裴因答應得很幹脆：“行。”

這種小事，秦時向來會包辦，他早就習慣了。

他們這裏離學校很近，步行10分鐘就到，他們就這麽旁若無人地牽了十分鐘的手。

兩個個高腿長的帥哥本就長的紮眼，又舉止親密，惹得行人紛紛側目。

但裴因不在乎，秦時則全當沒看見。

到了學校門口，裴因沒走多遠，就被另一股沖力帶的向前踉蹌了兩步。

側目看過去，很顯然這股沖力來自於突然掛在秦時脖子上的人型物體。

“噫——真受不了你們——”程躍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毛，極其誇張地捏著嗓子叫，勾著秦時的脖子，“誰家好人還要牽手來上課啊，嘖嘖，直男的小把戲。”

秦時還未說話，裴因已經開口，語氣嚴肅而認真：“我不是直男。”

見程躍不說話，裴因繼續補充道：“我從未喜歡過任何同性或者異性，並且沒有對任何對象產生過性|欲，嚴格上來說，無法確定性向。”

他說的尋常且平淡，好像在說今天中午吃什麽一樣輕松，和他相處慣了的程躍也忍不住驚慌失措，迅速掃了一下行人，低聲說：“咳……哥哥哥，行行好小點聲。”

裴因疑惑：“為什麽要小聲？這是小學就學過的生理知識，每個人都應該知道。”

秦時偏過頭看了他一眼，捏了捏他細長的手指。

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，他覺得秦時好像比剛才更開心一點。

不明白為什麽要羞恥，明明這只是最基本的生理知識。

程躍對於他的語出驚人已經習慣，嘻嘻哈哈就過去了，三人走到教室，挑了一個中間偏左的位置。

“誒，對了。”程躍和一旁的同學嘰嘰喳喳討論完，扭頭道，“咱們學校好像要來交換生了。”

秦時從桌子底下摸到裴因的手，程躍繼續道：“聽說是從A國換過來，誒，不知道有沒有好看的………”

許久未見人答話，程躍探過頭一看，頓時無語，秦時正專心致志地給裴因捂手，看來是一丁點沒聽著。

他語氣誇張地敲了敲桌面：“中午飯不吃了，狗糧都吃飽了——”

秦時笑了一下：“你剛才說什麽？”

程躍道：“我說咱學校要來交換生，希望能有美女。”

秦時不怎麽感興趣地點頭。

“嘖，不是我說你。”程躍見他這副反應，用胳膊戳了戳他，“秦大校草，給你遞情書的人這麽多，怎麽沒見你談戀愛啊？”

裴因垂眸劃著手機，在看到一個名為【新手小白草莓兔兔毛線編織】的視頻後，手一頓，飛速點擊收藏。

他對交換生不感興趣，準確來說，他現在只對眼前這個教程感興趣。

但秦時卻忽然道：“給裴因遞情書的也不少啊。”說著，毛絨絨的腦袋擠過來，輕聲，“是吧，因因？”

裴因擡了下睫毛：“嗯？”

程躍無語：“拜托，那能一樣麽，誰不知道裴因是只可遠觀的高嶺之花。”

裴因反應過來，皺了皺眉：“情書？”隨即道，“我沒見過什麽情書。”

“啊？”程躍驚訝，“怎麽可能？”

秦時摸了摸裴因無名指上的那顆小痣，漫不經心道：“…可能只敢想想，沒膽子遞，畢竟我們因因可是高嶺之花。”

程躍受不了他的肉麻，渾身大幅度抖了抖。裴因不在意這種小事，又專心看起了教程。

秦時頂著毛絨絨的腦袋湊過去：“看的什麽？”

“教程。”

“哦，在學這個啊。”秦時道，“織好以後會送給我嗎。”

裴因終於舍得看他一眼：“你不是每次都拿走了？”

秦時的瞳色很淺，是淡淡的琥珀色，如同某種大型犬，委屈巴巴：“可那都是我搶來的，不是你送我的。”

裴因有時也會佩服秦時的理直氣壯。

他淡道：“下次我織好了，就會送給你。”

秦時頓時彎起眼睛。

這麽喜歡，怎麽不自己織一個呢？裴因覺得很奇怪。

上課鈴一響，高數老師是個瘦高個帶眼鏡的中年女人，裴因放下手機，打開課本開始認真做筆記。

這些數字對於他來說很簡單，但他還是習慣認真聽課。

課間鈴聲響起，秦時站起身：“因因，我去廁所，你去嗎？”

裴因：“不去。”

程躍鬼哭狼嚎地撲過來：“哥哥哥，剛才老師講的我又沒聽明白！你看這裏，到底怎麽分的？”

裴因望過去：“很簡單，你先把這裏解了……”

程躍撓頭：“啊？可是老師講的要先看後半部分？”

裴因：“嗯，這是個特殊情況，舉一反三，先解前半部分……”

裴因聲音好聽，說話音調平緩，沒什麽起伏，講起題來也不會讓人分心，一道題講完，他正要推解一遍，一根修長的手指忽的從後方輕輕搭在書上。

隨即略顯低沈地聲線傳來：“那這裏呢，這裏是什麽？”

不等裴因回答，秦時側身擠了進來，程躍擡頭去看，面前人帶著熟悉的笑容，但不知是不是背光的原因，過淺的瞳色看起來像是蒙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陰翳。

但只是一瞬間，那淡淡的陰翳就煙消雲散，仿佛只是一個錯覺，裴因道：“嗯？哪裏？”

秦時眨了一下眼，看起來相當無辜：“啊，好像看錯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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